描寫、敘事的語言，以及山歌、題詩的運用，增強了語言的詩意。農(nóng)耕生活、風俗傳統(tǒng)的細致表達，傳達了鄉(xiāng)土田園的詩意。作者對城市工業(yè)科技文明與鄉(xiāng)村/鄉(xiāng)土田園美好生活矛盾，也通過手機的影響，做了象征化的形象表達。

　　關(guān)鍵詞：宋慶蓮；土家族文學；湖南文學；詩意地棲居

　　宋慶蓮的創(chuàng)作從兩部詩集(《犁女夢囈》、《走成陽光的路線》)到兩部童話(《米粒芭拉》、《藍三色水珠》)，再到兒童小說《風來跳支舞》(以下引用該書不再注明)[1]，堅定地走在了兒童文學的道路上。從童話的幻想到小說的寫實，這個選擇或轉(zhuǎn)向，是自然的。宋慶蓮的農(nóng)民身份在作家中屬于特殊的，在鄉(xiāng)土的回憶中寫作與置身鄉(xiāng)土中寫作，后者的置入感更強。在辛勤的勞作中，發(fā)現(xiàn)文學，用兒童文學來對實際辛勞進行藝術(shù)加工，并且富有詩意?！讹L來跳支舞》寫鄉(xiāng)村農(nóng)作，以玉米地為主要舞臺，展示出的田園詩意，令人心生詩意地棲居的感嘆。每章前的題詩，加深了詩意的渲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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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詩意的語言

　　沈從文談到湘西自然之美時說：“滿眼是詩，一種純粹的詩。生命另一形式的表現(xiàn)，即人與自然契合，彼此不分的表現(xiàn)，在這里可以和感官接觸。”[2]湖南作家宋慶蓮繼承湘西文學的傳統(tǒng)，在作品中隨處可見詩意的句子：“山寨黑色的瓦背上，升騰起裊裊的炊煙。/一縷。/兩縷。/三縷……升騰在開始發(fā)亮的山寨的天空。”尤其是插秧部分，“青青的秧苗在田間站成了對，春天站成對。/青青的秧苗在田間排成了行，春天排成行。/青青的秧苗在田間連成了片，春天連成片。/”“這段時間，娘的手里拽著一把晴天。”“太陽升起來的時候，地里的嫩芽魔法一樣齊刷刷地變成了一把把綠色的小剪刀，剪裁著春風和陽光。”全書結(jié)尾的時候，寫道：“風來啦!/風從泥土里長出來。/風從水波里鉆出來。/風從森林那邊吹來。/風從云朵上飛來……/風來啦!”

　　在寫景之外，敘事也能達到詩意的效果：

　　米米揚起鋤頭，跟著娘開溝、起壟、碎土、挖坑。

　　米米開溝的時候，娘說：“米米，溝要開得寬一些，玉米長高的時候，通風透光就會好一些。溝還要開得深一點點，遇上大雨，免得積水。”

　　起壟的時候，娘對米米說：“米米，壟子要高一點點，玉米長高的時候好培土。”

　　碎土的時候，娘又說：“米米，土塊要碎得更細一些，種子才更容易發(fā)芽。”

　　挖土的時候，娘又說：“米米，挖土坑就更有些講究了。土坑不能挖得太深，不然，種子的芽冒不出來。土坑也不能挖得太淺，不然，遇上下大雨，雨水會把種子沖跑的。”

　　這里的農(nóng)作生活既有不為現(xiàn)代城市人所知的專業(yè)知識，也進行了詩意的處理。把生活的平凡日常，寫成文學藝術(shù)。沒有文化(學歷)的米米娘說：“種一株玉米就等于養(yǎng)一個孩子。”在親近土地自然的同時，對種子的愛護，對未來的希望，以及對勤勞、智慧的歌頌體現(xiàn)在其中。

　　山歌的加入，也增加了語言的詩意。第1章《火笑了》寫舅舅來做客，油茶林沒有鉆出個人影，山歌先傳出來。“玉帝又把魯班叫，/做扇床機腳踩成。/回家又把木匠請，/做個桌子長板凳。”山歌增加了抒情和詩意，同時也起到交代人物內(nèi)心和敘事的作用。舅舅來請米米爹出門打工，米米爹是木匠。關(guān)于吊腳樓的歌謠，“辣椒串子串上樓，/好日子呀有奔頭。……幸福日子飛上樓。”在美好的景物里，表達對幸福的喜悅和憧憬。建吊腳樓是米米爹在作品中始終的動力，可惜結(jié)尾沒有都沒有建成，這是生活的現(xiàn)實，沒有高調(diào)地設置光明的尾巴。第6章《喊風》加了兩首詩。是米米的想象，也可以看成是作者在此設置的全書主題曲。“大雁坡，風滿坡。/風來跳支舞。/風在玉米地里穿梭。/風在玉米的葉子上奔跑。……”作品里鵬歌喜歡唱歌，自己能改歌詞，唱了有5段山歌，當然有應景的改編之作。如遭受音音的誤解時，鵬歌把歌詞“打開后門望石榴”，改成了“音音是頭大肥豬”。音音獲獎的時候，唱道：“苞谷粑粑嫩嫩黃，/慶祝音音拿大獎。”

　　每章開始前的題詩是作品設計出的特色，營造了詩意，把土家族山寨的傳統(tǒng)生活，涂上詩意色彩。每節(jié)詩和章節(jié)內(nèi)容契合，把生活提煉出詩意，當然可以看作是每章內(nèi)容的主題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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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詩意的生活

　　社會雖處于走向工業(yè)化的進行中，但山村田園總要有人堅守，這也是新條件下的生活方式之一。作品展示了實在的、美好的田園生活，勾起我們文化及傳統(tǒng)或個人的記憶。米米爹扛起犁去犁地，米米娘在秧田里扯秧插秧，挖坑用火糞土種玉米，收玉米時候背背簍采摘，砍豬草、鼎罐煮飯。作品中對當?shù)剞r(nóng)耕生活非常熟悉的，細致的描寫既是記錄，也是肯定，或是給城市現(xiàn)代文明以緬懷的畫面?，F(xiàn)實的力量，在真實生活細節(jié)里如種子一般，平淡而有力地生長和存在著。這是作者身居農(nóng)村的現(xiàn)狀有關(guān)，當前作家大多云集城市、都市，具有農(nóng)民身份的可謂罕見。在宋慶蓮的身上和作品中，恍然再現(xiàn)陶淵明式的悠然妙境。

　　陶淵明的“采菊東籬下，悠然見南山”，表達的是隱居山村。山水之樂，足以寄情。《風來跳支舞》以土家族山居為背景，具有特殊的吊腳樓、梯田，人們在此勞作。土家族的下巴澤土，田少地多，因為出去打工，20多戶人家只剩下幾戶。正是離開的人多了，留下來的所體現(xiàn)出的詩意，也足可挽留遠去的步伐。公雞喔喔叫，青石板小路在千年古松簇擁下，走來的是充滿希望的兒童，兒童喊風，玉米和兒童一起跳舞。這里的生活是當下的，沒有衣食之憂，沒有災難疾病，只有互助友愛，正常的成長和生活。

　　在農(nóng)作生活中，維護了千年的傳統(tǒng)農(nóng)耕生活方式。當然時間是現(xiàn)代的，整個下巴澤土的寨子通了電，買了電飯煲，有自來水。這些沒有影響或替代傳統(tǒng)的生活方式，人們?nèi)杂枚拗箫垺⑷ケ尘?/p>

　　連風俗都是詩意的?；鹦蛠?，“火塘里，一根火棍上的火苗笑得東倒西歪的。”“一根柴火棍笑得歡天喜地!山寨里的人都這樣說：‘火笑客來’。”在一根燃燒的尋常木柴上，透過風俗的眼，發(fā)現(xiàn)生活本來的詩意。喊風的風俗更是點睛之筆，“喊風是土家族人在勞動過程中，與大自然的一種呼應和對話，用來緩解疲勞。對著大山喊出勞動的號子，感受自然那種天風徐來的舒服和涼爽。”喊風更是讓人與自然和諧互動取得感應的效果。這是土家族古已有之的風俗。在這種風俗記憶里，是初民對自然的親近。米米在喊來的風里，與玉米一起跳舞，她跳的是厄巴舞。兒童與田園親密無間，沒有逃避與隔膜，只有詩意的和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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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詩意與手機

　　手機影響了詩意的生活。米米撿到了好朋友音音的手機，卻沒有及時歸還，藏在南瓜里。媽媽和五叔、鵬歌在玉米地里一遍遍地尋找手機，都沒找到。音音懷疑怨恨鵬歌，鵬哥想報復音音，在地里埋了坑，卻害得米米的弟弟果果腳受傷。音音爸媽因為聯(lián)系不上音音，辭職回家。一向活潑的米米，因此消沉。手機的“神奇和樂趣”，引發(fā)兒童天然的好奇本性，進而破壞了田野牧歌生活。手機是現(xiàn)代科技文明的代表，科技對生活的影響是眾所周知的。農(nóng)業(yè)文化被影響和替代，平靜被打破。“在科技樂觀主義流行的時代，海德格爾敏銳地看到技術(shù)給人類帶來的根本性危機，人成為了技術(shù)系統(tǒng)中的環(huán)節(jié)和手段，人的本質(zhì)和價值被遮蔽了，使得現(xiàn)代人失去了精神家園。”[3]田園離去之后，無數(shù)人難以回返?，F(xiàn)代人失去精神家園(失樂園)，在工業(yè)文明里流離變異，隱藏了自然屬性。

　　按理說，傳統(tǒng)、淳樸、天真的兒童對外界包括科技文明在內(nèi)的誘惑是可以抵制的。張藝謀的3分鐘短片《看電影》，雖然前面讓主角兒童對電影產(chǎn)生很大的好奇，但設計兒童主角在電影放映之時睡著了。米米、鵬歌、果果對音音的手機(海邊城市打工的爸媽寄來的)，產(chǎn)生了興趣。手機可以打電話聯(lián)系、可以拍照發(fā)送、拍照、打游戲等，吸引了大山深處的兒童。米米沒有被理想化，現(xiàn)實地、普通地展現(xiàn)在我們面前。一念之差，讓米米隱藏了手機。手機的吸引力，大過了友情、親情。米米瞞住了一再往田地里尋找手機的媽媽，欺騙了好朋友音音和鵬歌。我們都知道，這個代價太大，都希望早點解決，有個好的辦法解決。米米終于坦白錯誤，贏得了所有人的原諒。因為這種錯誤，是兒童可以犯的錯誤。“米米是在大巖石上的小土堆旁邊發(fā)現(xiàn)手機的。當時，她想把手機還給好朋友音音，但是，手機又好像有一種神奇的魔力，吸引著米米。”這種“魔力”，是農(nóng)業(yè)文化對工業(yè)文化的自然地仰慕和需求。但傳統(tǒng)文化對現(xiàn)代文化有自然的抵制。米米家雖有電飯鍋，媽媽仍喜歡用鼎罐煮飯，雖有自來水，媽媽還是喜歡巖洞井的泉水。“特別是在夏天，寨子里的人都喜歡到巖洞井背水。”

　　結(jié)尾第16章是收玉米，玉米的成熟表示兒童的成長。這種成長是在抵制科技誘惑后的成長。收玉米的時候，也沒有出現(xiàn)任何機械。而是鵬歌家三口、音音家三口，以及單身的五叔，都是人工幫忙。在這篇幅較短的一章里，有3次喊風。這種喊風的傳統(tǒng)風俗，無疑是對傳統(tǒng)文化的繼承，在傳統(tǒng)文化的力量獲取中，克服炎熱，克服一切不和諧因素。米米爸爸去縣城打工，強調(diào)目的還是建“夢中的吊腳樓”，而不像音音爸那樣說，手機丟了就再買個新的。“米米在風中跳起了厄巴舞，天真活潑、歡快有趣的舞姿，無憂無慮、機智勇敢的表情感染著身邊的每一個人，同時也感染著一株株成熟的玉米。”這樣美好的形象，我們希望一直是美好的。這樣的想法，就會更加懷疑藏手機的不成熟、不美好的行為，與其說是兒童成長中的難以避免的行為，還不如說是作者對城市工業(yè)科技文明與鄉(xiāng)村/鄉(xiāng)土田園美好生活矛盾思考疑問的結(jié)果。

　　參考文獻：

　　[1]宋慶蓮.風來跳支舞[M].北京:北京少年兒童出版社,2016.

　　[2]沈從文.沈從文全集(第11卷)[M].太原:北岳文藝出版社,2002:376.

　　[3]李立男,朱成全.經(jīng)濟美學研究[M].沈陽:東北財經(jīng)大學出版社,2015:56.

　　(該文發(fā)表在《文學教育》2017年6月下刊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