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源:鏡湖文藝 裴 堯 時間 : 2020-10-2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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船夫分許多種,最活潑有趣勇敢耐勞的為麻陽籍水手,不多數(shù)皆會唱會鬧,做事一股勁兒,帶點憨氣,且野得很可愛。
——沈從文《長河》
初次見到龍隊長,覺得他就是沈從文筆下“麻陽船夫”的樣子:四十出頭、身材敦厚,皮膚黑、脖子粗、嗓門大。龍隊長是麻陽縣派駐桃花村的駐村隊長,而桃花村是我聯(lián)系幫扶的深度貧困村,我們兩個人因此結(jié)緣,接觸久了,我就跟著其他人一塊,親熱地喊他為“船夫”。
“船夫”是一個樂觀、能吃苦的人,骨子里就流淌著“用勞力討生活”的血液。據(jù)《麻陽水道考》載:“在昔輪船、火車未興之時,麻陽早以船業(yè)著名,凡沅水流域之船,駛出湖南境者,無論自稱,皆自為麻陽船。”的確,在“船夫”眼里,沒有闖不過的“灘頭”、過不去的“險灘”。自2014年脫貧攻堅戰(zhàn)打響以來,桃花村是他幫扶的第二個村,幾年來進村入戶、跋山涉水,已經(jīng)走爛磨破了十幾雙鞋子。與他走在山間的小路上,他總有說不完的“段子”,時不時還順手摘幾棵路邊的野菜,不一會兒,塑料袋就被我連一棵都不認識的野菜裝滿了。他說:“今天吃的小菜就是這個了。”為了工作方便,還能把租房開支節(jié)省下來,三個扶貧隊員住在新修尚未通水電的村部樓。在那里,我看到了從山上撿來的柴火、從坡腳下小溪里挑來的泉水、鐵皮筒改裝的簡易灶、用蓄電瓶自制的電燈……想想他們經(jīng)常在漆黑的樓里煮著簡單的飯,借著微光整理一摞摞的扶貧資料,再看看自己,身處省府大院,辦公條件舒適,還有豐盛免費的加班餐,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……心酸、敬佩和羞愧油然而生。
“船夫”是一個“能吹能侃”的人,在他看來,“拉家常”是做思想工作最有效的辦法。有一次,他陪著我走訪了貧困戶鄭大嬸,她兒子、媳婦和兩歲的孫女都是精神殘疾,養(yǎng)的兩頭豬是家里唯一收入來源。她跟我們說,自己唯一的愿望就是兒子媳婦再生一個健康的孩子,等她老了還有人送終。“船夫”一聽,當即就開始給她一遍遍繪聲繪色地宣講優(yōu)生優(yōu)育政策,聽得老人直點頭……之后,他有點得意地說:“做貧困戶思想工作就像開車,開多了、熟絡(luò)了,就變成‘老司機’了。”這不禁讓我想起林清玄《寫作就像耕田》中的一句話:“寫作也要像耕田一樣,只要你天天下田,就沒有不收成的。”“船夫”就是天天“下田”的人,過年過節(jié)時會去看望孤寡老人們,放暑假了肯定會去叮囑孩子們別下河游泳,貧困戶的家長里短他都能如數(shù)家珍。這幾年,他化解了很多矛盾,在村里威信挺高。
“船夫”還是一個心思細膩、溫暖的人。第一次進村,見面時他就遞給我一雙雨靴,扯著我的手說:“前幾天落了雨,我們可是要走好遠的稀泥巴路呢!”之后便和兩個扶貧隊員帶著我走訪貧困戶。雖然是艷陽天,但還未硬化的通村公路全是“毛馬路”,雨水浸泡后,路面全是稀泥,走起來非常困難,中間還要趟幾次小溪水,還真多虧了這雙雨靴。心想這個“船夫”還真是粗中有細,肯定估摸著我不會帶雨靴過來。第二天中午,我的午飯是村支書安排在一個老鄉(xiāng)家里吃。三個菜:一小碗蒸臘肉、一小碗白菜、一小盆豬血豆腐湯。走了半天我也確實餓了,趕緊招呼三個小伙子一起來吃飯。“船夫”笑著說:“我們不餓,每天都習(xí)慣吃兩餐了,領(lǐng)導(dǎo)自己吃。”老鄉(xiāng)家的飯菜口味很好,我吃完后,就去隔壁房間找他們,卻見每人都捧著一碗方便面,吃得滿臉是汗。我覺得很不好意思,“船夫”卻憨厚地笑著說:“今天走得蠻遠的,大伙忽然又覺得有點餓了…”第三天我要走了,“船夫”一大清早就去山邊采了新鮮的粽葉,和村支書用糯米、花生仁包了十幾個粽葉粑粑,說是蒸熟了給我?guī)飞铣?。仍記得,剝開青青粽葉,清香撲鼻,吃在口中,每一口都是滾燙的,是甜美的,純樸的鄉(xiāng)情鄉(xiāng)味在血管里奔涌。
受新冠疫情影響,已經(jīng)快一年沒去桃花村了。前幾日,竟然接到了“船夫”的電話:“領(lǐng)導(dǎo)啊,咱們村的村組道都硬化了,家家戶戶的自來水也通了,你啥時候回來看看啊?哥幾個想你咧!”說實在話,接到他的電話,我是發(fā)自內(nèi)心地開心。同時涌上一個念頭,只要有龍隊長這些披荊斬棘的“麻陽船夫”在,麻陽貧困村的振興和富足指日可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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